“你若是提示得太明顯,只會教他們生了疑。那溫嶠又是個心思敏捷的,可別最后壞了黃老夫子的安排。”
柏久說完,一邊將桌上的茶杯放了兩盞在托盤上,“喏,阿姚,他們也累壞了,你去給他們送幾盞茶。”最后一盞茶杯許是沒放穩,灑了些茶水出來。
“呀,不小心灑了。”柏久狀似無心道。
阿姚眼睛一亮,頓時有了主意,“啊,先生,你是說……我明白了。”
6
大熱天的喝茶,豈不是更熱,教人愈發煩悶。
阿姚轉身去了后廚,端著兩碗水施施然到了院子里,笑臉盈盈,“幾位辛苦了,這大熱天的,都累壞了吧,來來來,喝碗冰鎮的桃濫水解解乏。”
阿姚這桃濫水是益州粉桃制的,花期早,結果也結得早。搗碎后用紗布濾干凈了,澆上一勺子蜜糖。被井水湃過之后,入口酸甜,沁人心脾,令人只覺著頓時神清氣爽。
她將那碗遞給溫嶠時,不小心手偏了下,滿滿當當一碗桃濫水灑了些在那畫上。
“啊呀,這可如何是好?”阿姚面露焦急,直用眼睛去覷那畫。
溫嶠連忙用袖子去吸畫上的水,將畫舉起來對著日頭曬,突然他驚訝道,“咦,這里頭藏著什麼東西?”
溫嶠將那畫小心掀開以后,從畫中發現了薄薄的夾層。展開一看,是黃老夫子的親筆書信以及一張當票。
信上說,他自知時日無多,又恐死后大郎罔顧人倫,侵吞家產,剩下孤兒寡母無人照料,特地留下此畫,留待有緣人解謎。
他將生前收藏的一些字畫在當鋪中以一文錢的低價典當出去了,憑著當票可去將字畫贖回來。
那些字畫都是之前他還在京城的時候,好友所贈的名家字畫,黃大郎不懂字畫,所以沒趁早奪了去,而此后黃夫人帶著黃二郎靠典當那些字畫就能維持生計。
還望有緣人能替黃夫人將這字畫過了明路,教他那不孝兒不敢下手。
為了表示謝意,他將一件謝禮放在當鋪一個桐木匣子里,與字畫一起典當了。這謝禮是他偶然所得,贈予有緣人,望有緣人能好好珍惜,不可隨意丟棄。
信的末端,還有年月日的畫押,正是兩年前。
看完書信后,溫嶠不禁贊嘆這黃老夫子的睿智,事事都已經安排好了。也不禁感慨這宋靈薇的聰慧,居然全都被她料中了。
“可眼下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名正言順地將當票交予黃夫人啊……”
他正在犯難,瞥見宋靈薇低眉垂目恭謹站在一旁,靈光一閃。
次日,黃二郎門前就鬧鬼了,有一穿著僧袍的俊秀男子路過,卻對著虛空一直在自言自語。
那男子說他剛好見門前有一老翁捂著心口在垂淚,身旁人來人往,卻無一人搭理他。他就多嘴問了一句,那老翁就跟他訴起苦來。
旁人有人驚疑他是騙子,他便將那老翁的樣貌說得一清二楚。
那男子又自言自語道,“啊,您說什麼?您說您之前怕大郎奪了二郎的家產,分家的時候特地厚薄不均,就是為了讓大郎死心。然后又給二郎留下了一張當票,那當票就藏在一幅畫中,當票能贖回一些字畫,以后就留著給二郎讀書娶媳婦用?”
黃夫人淚眼婆娑取出一幅畫來,將那畫一撕兩半,當真從中間發現了一張當票。
那男子又站到黃大郎跟前,看向他肩膀一側,“噢,您說您這大郎兄弟鬩墻,不好好照管那幼弟庶母,讓您死后仍不得安生,日日焦心啊?若是大郎再敢搶奪這家私,您就會日日纏著他,睡覺的時候也在床頭盯著他譴責他,早日引他去地府團聚……”
男子說話時眼神銳利,目光森然。青天白日里,硬生生把那黃大郎嚇得渾身哆嗦,跪倒在地,連連討饒再也不敢。
7
何規背著書箱天黑回了歸來居時,欣喜萬分,“啊,靈薇姑娘,我今日替人寫家書,賺了十幾個銅板呢!再攢幾日,我們就能出發了!”
宋靈薇沒有接他的話,只是癡癡望著一旁呆坐著的身影,眉宇間有些憂愁。
何規這才發現溫嶠捧著一個桐木匣子坐在一旁,垮著肩膀愁眉苦臉的,失了所有斗志。
“溫山主這是怎麼了……”
“他費了一天功夫替人解了難,本以為會有重金酬謝能早日送我回扶風郡,結果捧回來一堆亂七八糟的紙人,有些失望。”宋靈薇輕聲細語替溫嶠解釋道。
阿姚卻極其熱情,將那木匣子捧了過來遞到何規跟前,險些撞到了他的鼻子,“你瞅瞅,讀書人向來有見識,說不定你知曉這堆紙人是干什麼用的。”
何規正疑惑著,這阿姚姑娘怎的好像篤定他知道似的。他將那匣子接了過來,一愣,隨即一喜,“呀,這是燈影紙人啊!”
匣子里用一塊白布包裹著好些巴掌大小的皮紙人,眉眼鏤刻得極其精致,四肢和頭部是分別刻鑿成的,用線聯綴著,色彩濃麗,栩栩如生。
“海寧盛產蠶絲,民間向來就有祈求蠶神的風俗,盛行用皮紙人扮演‘蠶花戲’,我爹從前便是‘蠶花班’的燈影匠人,我自小跟著他學了些功夫,后來想考翰林院的畫師這才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