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外是個偌大的院子，天邊云霓翻飛，瑞獸拱衛。

絲竹管弦聲中，仙鶴在一旁翩翩起舞。

飲酒的，吟詩的，舞劍的，倚著山石假寐的，或行或坐，各形各色的人沉浸在歡樂中。無一例外，所有人臉上都是滿足的，他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數不清的自在，道不盡的歡愉。

不管是錦袍華美的貴族，還是衣衫襤褸的乞丐，都陷入了溫柔鄉里，在主人家的招待下，賓至如歸。

燈火與夜色交織成半明半昧的景，入口是精美的點心，鼻間飄著的是醇厚的酒香，柱子上精雕細琢著龍與鳳，抬頭便能望見房梁上騎鶴的仙人與云霧。連風吹過都是香甜的氣息，沉浸其中，飄飄若神仙。

他們三個憑空落在水榭邊上的回廊，提燈的青衣宮娥絲毫不覺著驚訝，竟像是等候已久，施施然站在一旁，微笑著致意，隨后帶著他們朝著大殿走去。

他們跟著宮娥穿行過密雪冰封的湖畔，高冠寬履的文士披著鶴氅雪中垂釣，一旁紅梅點點，寒風清冷刺骨。

走過回廊卻是入了秋，大腹便便的行商倚在滿目金黃的銀杏樹下，戴著氈帽躲在一角，擁著傾瀉在地的金銀珠寶，以筆蘸墨，快速在賬本上寫著什麼。

途徑假山又是炎炎夏日，高高的涼亭上，飛瀑湍流，小乞兒衣衫襤褸，左擁右抱摟著懷中美人，仰頭飲盡了夜光杯中的美酒，桌上匯集了水路八珍各色盤盞。

而抬腿邁入大殿，才覺著溫暖如春。明珠與燭光將整個大殿映照得恍如白晝，滿室絢爛。

大殿正上方，隔著一道粉色珠簾，螺鈿翠羽鑲嵌的榻上躺著一名宮裝女子。肌膚勝雪，發如翅羽，指尖上的蔻丹透著珍珠一般的光澤。美人舉著金色的酒杯，盯著面前一只紅色的玉壺春瓶看著，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的身后放著一架屏風，屏風上畫著紅瓶出世的場景。豐饒的草原上，有山有水，窯工們正熱熱鬧鬧地在點火燒窯。

滿座熱鬧，唯有她一人清冷孤寂。

“這是嫦竹公主舉辦的宴會，任何人在這兒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諸位請自便。”宮娥輕輕福了一禮后便告退了。

胖姑娘從未見過如此輝煌奪目的地方，有些怯生生的跟在阿姚后頭，時不時偷看一下。忽的她一抬頭，驚喜萬分，拎著裙角拔腿朝著大殿的角落奔去，“相公！”

果不其然，大殿的西北角，劉小果坐在地上，捧著一卷書看得如癡如醉。地上還散亂地攤著好些書，紙頁古舊，微微泛著黃。

他們穿過抱著酒壇痛飲的士子，從攬著美人的屠夫身旁走過，沒有人理會他們，也沒人往這邊看上一眼。劉小果如同其他所有人一般，對他們的呼喊聲置若罔聞。

胖姑娘扯了幾下劉小果的袖子，發現他無動于衷后，雙手叉腰，氣沉丹田，對著他的耳朵大喝道。

“相公！我來找你了！”

這一喊，仿若當頭棒喝，劉小果像是從睡夢中蘇醒過來，這才見著胖姑娘一臉羞赧在一旁碾著腳尖。

“相公，我可算找到你了。”聲如蚊蚋，與剛才判若兩人。

“胖……呵呵呵，柏久先生，阿姚姑娘，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隨即他高興起來，指著地上散落的書籍，激動不已，“你們看看我找到了什麼，這可是好些失落的孤本啊，坊間都尋不到的。”

“你怎麼到這兒來的？”

劉小果想了想，說自己在墳地上見著上次碰到的姑娘，倆人說了幾句話。那姑娘好像又迷路了，又忘記了是誰，他正準備帶那姑娘回歸來居，忽然姑娘臉色大變，緊緊拽住了他的手。再睜眼時，他就到了這兒了。

“說來也奇怪，在外頭那姑娘一副淳樸的模樣，呆呆傻傻的，穿得也是粗布。可一到了這兒，她就好像不認識我了一般，身著綾羅錦緞，頭簪步搖金釵，貴氣凌人。我去與她搭話，她也不搭理，只是盯著那瓶子看。衛士將我斥責了一番后，宮娥便領著我尋了個地方坐下。隨即他們好像知曉我喜歡什麼，給我搬了好些書過來，我一看就看到了現在。”

“先生，這兒不太對勁。”阿姚聽他這麼一說，只覺著滿眼的絢爛都化作了朽木，大殿正中央的女子也成了迷惑人的蛇蝎美人。

“是嗎，我只覺著這兒人挺怪的，大家都互不搭理。”劉小果撓了撓頭。

柏久點頭，“你還記得之前那副畫嗎，下棋的人的身后還有一副屏風，屏風上畫著畫。那副《重屏會棋圖》只是個幌子，我們是入了畫中畫了。”

“那這些人都是和我們一樣，被畫吸了進來嗎？”

“是也不是，這些人，早已經死去了。現在的他們，只是一縷供養陣法的魂魄罷了。”說完，柏久抬腿向大殿正上方走去。

隨著他走近，面色端凝的金甲侍衛長戟一指，張口欲斥，卻定住了不能動彈。

青衣侍女走上前來，輕輕將珠簾拂至兩邊。

大殿正中央的女子，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