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如果是你,我愿意。」
「姐姐,我們一起一輩子,好不好?」
他的聲音顫抖著,聽不清是喜悅還是其它的什麼。
「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姐姐,我們要一直在一起,不要有其他人,好不好?」東君突然又握住我的手。
那期待的、緊張而忐忑的視線,緊緊地盯著我。
而我笑了笑,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
長羨離開仙界的那一日,扶桑是知道的。
他就站在遙遙的云端,靜靜地看著那兩道身影。
他今日仍穿的月白的衣衫,站在云上,仿佛就要融為一體。
扶桑遠遠地看著熟悉的身影,突然低頭看了眼手掌——那里靜靜地躺著一條八股紅線。
粗糙的鮮艷的紅色。不像是仙界之物。
扶桑看著看著,腦袋便劇烈地疼痛起來,他微微握緊了那已經有些粗糙的八股紅線,不由地撫上了額頭。
他微微閉上了眼睛。
心臟處也傳來猛烈的、不容忽視的跳動聲。
與此同時,一個念頭升騰起來——去攔住他們。
長羨的名字是他取的,長羨這三百多年的功法是他傳授的……她是他親口承認的徒弟。
她怎麼能離開?
神力隨心而生,這位高高在上的扶桑神君的眼中,閃過一絲猩紅。
但身后傳來的怯怯的聲音,將這一絲念想擊破:
「師尊。」
扶桑微微轉過頭去,看見了眉間若水、眼帶笑意的蓮毓。
蓮毓走過來,向著轉過頭的扶桑露出一抹笑來:「師尊,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站著呢?」
她的視線,繞過扶桑,轉向他方才看的地方——那里什麼也沒有。
寂寥的云,寂寥的山,層層,疊疊。
扶桑并沒有回她的話,只是看著那張臉。
被溫潤如玉的師尊這麼看著。蓮毓不由地紅了臉,微微低下頭去。
而就在這兩相無言之際,扶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而后輕輕撫上對面那張如同白玉般的面容。
本還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的蓮毓,此刻只覺得羞得滿臉通紅,她不由微微抬起了臉,而下一刻,這往日不近人情的強大神君,此時已眼神深深,他用指腹溫柔地摩挲著白衣女子的臉,沉默片刻后,俯首吻了下去。
-
深淵之沼,位于人界與仙界之間,它就像是處于兩個界面之間的一道裂縫,無數的罪惡、黑暗,都深藏于此處。
這里沒有凡人,自然也沒有仙人。
但事實上,早在幾萬年前,深淵之沼是大荒的第一片境域,至高無上的「天」在這里撫育了三位神君,而后又賜下諸境界,自此世界初成。但萬年以后,隨著仙人與魔族的成長,一場大戰無可避免。于是深淵之沼便成為了神魔的第一戰場。此后,深淵之沼墮落,變成了比魔界更為恐怖陰森的存在。
而我,便是在這里長大的。
深淵之沼的中央,是寒徹入骨的萬年冰潭,而冰潭的旁邊,便是萬丈的山崖,山崖對面,即是遙遠的人間之色。
在我的記憶里,這片人間之色,是我在深淵之沼生活之中最感慰藉的景色。
那里有青翠的染上云霧的山,有遙遙的升起很高的炊煙,妖、仙與人,畢竟有所區別,同樣一眼,或許凡人只能看到無邊的云色,但我能夠看到山上半開的花以及垂蔓的枝椏。
只是現在看不見了。
我知道我站在百年前曾站的地方,對面是我看了不知多久的人間之色,身后是我染上不知多少邪佞之血的深淵之沼。
而現在只是一片黑暗。
我靜靜地「看」了一會,開口問站在我身旁的東君:「你看到了什麼嗎?」
東君愣了愣,他本在看著我,此刻似乎轉過了頭去,片刻后道:「云、山、鳥。」
「那你知道我能看到什麼嗎。」我笑了笑而后微微側了頭,緩緩道:「……一片黑暗。」
這片深淵之沼,就是所有身處光明之人的克星。
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在說完那句話后,用我這些日子里積余的力量,狠狠地將身旁的東君,推入他身后的萬年冰潭。
我知道,以神君之位,東君會很快反應過來。
但這是沒有用的——在這里,就是我的主場。
他身后看似平平無奇的冰潭,不僅有萬年之久,在那平靜的冰面下,還擁有主火的東君最為懼怕的極寒之水以及千年藤蔓。
那從冰潭深處張牙舞爪伸出來的藤蔓,是我當年花費百年收服的妖物——
東君的神位不是一人長久享有的,在這個位份上,因為神魔之戰、亦或是其它緣由而轉世重生的東君不在少數。
而現在的東君,自然也是已經歷經轉世重生的東君——
修為只有千余年的他抵擋不住極寒之水與藤蔓。
因此,在我的耳畔,我聽見本命武器破冰而出的聲音。
以及東君那一聲凄厲的「姐姐」。
13.「……姐姐,長生痛。」
我自然聽見了東君的喊聲。
于是我沉默片刻后,轉過身去,緩緩地向著東君走去。
藤蔓為我開路,極寒之水在我腳下又重新凝結成冰。而熾熱難掩的神君之力,就在我的身前。
「……姐姐。」
東君沙啞的聲音響起。
不解、憤怒、失望、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