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將我抱起,外面正下著春雨,我跟在身后走了很長很長的路,也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里。
只聽見他嘴中一直念叨著:
「央央,你什麼時候再做梨花糕給我吃呀?」
「央央,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我惹你不高興了?」
「央央,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回來陪你吃飯。」
我懷疑他瘋了,居然對著尸體說話,小蓮沖出來的時候,嚴修還在自言自語。
直到小蓮說出了我懷孕的事,嚴修的聲音頓時停下,他腳步晃動跌倒地上,隨后又將我的尸體緊緊抱在懷里,腦袋埋在我脖子間,我在他身后看著,只能看見他的肩膀微微顫動,最后突然嘔出一口血。
這是我停留在人間的第二日。
第三日的時候,我看見嚴修去了寺廟,我本來跟得好好的,卻在門前忽然被一道屏障擋住。
也對,我現在是鬼,進不去。
他再出來時,那大師似是朝我看了一眼,而后詢問他:「施主想好了?」
「想好了。」
什麼想好了?我正想繼續聽的時候,不知從哪傳來一道暴怒的聲音:
「宋硯修!!!」
6
我猛得睜開眼,看見的是金元寶的臉。
繼而出現一個男人,眉清目秀,很是俊朗,還有兩個梨渦。
見我醒來,他微微一笑:「你終于醒了,都昏睡七日了。」
都已經過去七天了?那我這是在哪兒?
他絮絮叨叨給我說了很多事。
這個有兩個梨渦的男人叫沈識檀,金元寶的主人,這七日,我一直住在他家。
而嚴修不見了,那間院子被大火燒成了灰燼,我娘留給我的所有東西都沒有了。
我在那片灰燼中坐了很久,最后還是哭出聲,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已經那麼拼命了,還是什麼東西都抓不住。
沈識檀將披風披在我身上,陪在我身邊一直沒說話。
傷口還有些疼,喝粥時我忽然想起做的那個夢,真是鬧心,居然做了個嫁給嚴修的夢,更鬧心的是,在夢里都沒有好下場。
沈識檀每日都過來陪著我,找各種有趣的玩意兒逗我,他和嚴修一點也不一樣,嚴修冷峻,淡漠,只會在看見姐姐時笑一笑。
而沈識檀則時時刻刻下巴上那兩個梨渦都漾開著。
當初還以為會和嚴修一起過年,沒想到世事無常,我居然是和這個剛認識不久的沈識檀一起過的。
明明就差一點了,差一點就可以和嚴修一起過了,就像那場夢中,差一點就能告訴嚴修我懷孕了。
終究還是差了一點。
除夕那晚,我帶來了一大箱銀子給沈識檀,這是我攢了很多年的全部家當,他目色沉沉,問我干什麼。
「你救了我,我沒有東西可以報答你了,只有這些。」
他臉頰一紅,仿佛氣急:「誰要你銀子了?」
「不要銀子,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做的糕點。」
說完他突然喝了口酒,輕輕咳了聲:「我喜歡吃甜食。」
哦……喜歡甜食。
腦海里驀然浮現那個說不喜歡甜食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我當然不會覺得他死于那場大火。
吃完飯后,沈識檀又帶我去看煙花,天空驟亮的瞬間,他突然往我發間戳了根簪子。
我扒拉下來一看,是一支梅花簪。
盡管耳根已經紅透,他仍然努力保持淡定:「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反正我喜歡梅花,所以就買了梅花的。」
我微微怔住,朝他笑:「我也喜歡梅花。
」
再次見到嚴修是在一個月后,彼時他已經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了,也不叫嚴修了,而是叫宋硯修。
原來連名字都是假的。
那日他來尚書府與爹爹議事,我恰好看見了,或許他也從沒想過要躲我。
我不關注朝廷上的事,也不愿去想他怎麼就成攝政王了,但我真心覺得姐姐很厲害,她果然猜中了,這下,他是不是就要娶姐姐了。
「柳姑娘。」他出聲叫住了我。
我頓住腳步回頭看他,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傷怎麼樣了?」他聲音放低,定定看著我的臉。
突然,我腦子似是抽了一抽,說了句:「現在關心,好像有些晚了。」
果然,他的眉頭蹙了起來,抿唇不語。
我也不說話。
半晌,他才開口:「是我對不住你,你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也可以娶——」
「能把那間院子按照兩倍價賠償給我嗎?」我看著他認真開口。
我不是想讓他賠,我只是想和他斷了關系,他說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去糾纏。
我默默等著他開口,想著他要是拒絕了也沒事,反正我也不是真的要銀子。
最終,我聽見他低沉地說了個:「好。」
7
我拿著宋硯修給的銀子重新買了間小院,還買了很多書籍字畫回來,試圖還原成原先小院的模樣,但是失敗了。
就算布局再像又能如何,那些書畫上再也沒有了娘親的字跡,這里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陌生的氣味。
想到此,我頓時失去了力氣,心中酸澀難忍,宋硯修很大方,賠了我不止兩倍的銀子,他說剩下的就當是在我那里住了一年的報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