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人快要經過奶茶店,我旁邊的女生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我倆的手心都滿是汗水。
那人本來快走過去了,她也不知道怎麼突然一松手,刀落到地上。
「哐當」一聲,她盯著地上的刀好一會兒,抬頭的時候往我們這邊看,目光落到我身上。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呼吸的時候緊張得想吐。
雖然凌亂的頭發遮住了她一部分臉,可我還是認了出來。
這女生校慶的時候和阮棠起了爭執,還曾兇狠地掐住阮棠的脖子。
她似乎也認得我,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緊接著沖過來一下一下地拍著奶茶店的玻璃門。
先前拉我的女生半張著嘴不停發抖,奶茶店的兩個店員已經躲到桌子下面。
我也嚇蒙了,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她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后大哭起來,開始用頭撞玻璃。
「咚!咚!」
每一下都像死亡的倒計時,令我心驚膽戰。
她淚水在流,額頭上的血也流,順著臉頰滑下又滴到衣服上,衣服立刻染上了眼淚和血混合而成的顏色。
101
我用力地呼吸著,卻已經看不清周圍的一切,整個腦子里只剩頭撞擊玻璃的聲音,我甚至覺得好像聽見骨頭碎裂了。
那一瞬間我整個人眩暈,突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要干什麼,靈魂仿佛都被抽走了。
「路昭昭!」
有人在喊我,像在懸崖邊被拉了一把,我猛然驚醒抬頭,看見了站在外面的江時遠。
他在人群中滿眼焦急地看著我,那一道玻璃門把我們分成了兩個世界。
等我反應過來,發瘋的女生已經被涌上來的人控制住。
奶茶店的玻璃門被打開,江時遠穿過人群站在我面前。
「別怕,別怕。」
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我整個人幾乎癱軟,后來手指慢慢地有了溫度,我終于感到自己還活著。
剛剛那幾分鐘,也或者是幾十分鐘,我突然好害怕從這個世界消失。
102
江時遠安慰了我一會兒,便要送我回家。
當時他在電話里叫我,久久沒有應答,又聽說路上有人持刀行兇,這才趕了過來。
經過小巷時,一聲凄厲的貓叫傳過來。我低頭看地面,眼睛慢慢地瞪大,最后跳到江時遠身后。
「有血。」我指指地上的血滴,手指微微地發抖。
「你先不要動,我過去看。」
江時遠抓著我的肩膀叮囑,接著慢慢地跟著血滴往前走,經過巨大的鐵垃圾桶時,我聽見他問:「怎麼是你?」
我狐疑地跑過去抓著江時遠的手臂躲在他身后,探出頭看見了窩在垃圾桶旁邊的人。
是阮棠。
她靠著墻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白色的裙子上一大灘血,手上的血沒有止住,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裙子染成鮮紅。
她也看見了我們,卻并不求救,反而閉著眼睛把頭別過去,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江時遠大概擔心我害怕,轉身安撫地拍拍我的頭,送阮棠去了醫院。
聽醫生說阮棠手上哪個地方的筋斷了,今后再也不能彈琴。
我張著嘴,嗓子干澀地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終于明白,她為什麼失去了求救的欲望。
阮棠跟何蔚月爭洛塵宇是想做女主角,可為了自己的名聲,她也可以立刻放棄他。
但跟鋼琴有關的事兒,她從來認真、謹慎。
就連在撫摸琴時,她也總是小心翼翼,仿佛面前的東西是心中至寶。
只要不是上課時間,她十有八九會往琴房跑,能逃的課也都逃去練琴了。
人人都說阮棠突然開竅了,可我知道,她也在拼了命地努力。
我見過她在臺上眼里閃著光的樣子,所以明白她有多熱愛,又有多害怕失去。
我很討厭阮棠,也曾在睡覺之前無數次想象她倒霉的樣子。
可從沒有哪一種倒霉是像現在這樣令人喘不過氣來,像在心口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我想,我大概不是在為阮棠難過,是為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顆叫夢想的星星而難過。
103
過了兩天,我和江時遠去看阮棠,她不在病房里。
其實我真的特別煩阮棠,這種厭惡不可能因為她突然變慘消失不見。包括今后,我應該也會一如既往地討厭她。
之所以愿意看她,是因為她和我從同樣的地方來,有許多情緒,她懂,我也懂,別人卻不懂。
在走廊上轉了兩圈兒后,聽打掃衛生的阿姨說看到阮棠往頂樓去了,我趕緊拉著江時遠也上到樓頂。
阮棠站在邊緣,她背對著我仰起頭,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似乎是在看天空。
聽到動靜后,她回頭看我,目光黯淡,沒有任何表情。
我見過她囂張討人厭的樣子,也見過她裝得楚楚可憐的模樣,可從沒見她這麼頹廢,像荒漠上迷途的羔羊,等著死在炎炎烈日里。
我和江時遠往前走了一步,她立刻讓一只腳懸空,威脅我們:「別過來,不然我立刻跳下去。
」
「他不過來,我過來可以嗎?」我問。我想不管怎麼樣,我總比別人更能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