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你要是考到北京,是不是就離我越來越遠了?」
見我不回答,他可憐巴巴地托著下顎,「沒良心的同桌不要我了。」
「那你就好好學習!」
「我好好學習也來不及去北京了,你能不能考到武漢呀?」
他焦急地等待著我的答案,而我只想離向陽巷遠遠的,「再說。」
我不知道怎麼拒絕他,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向陽巷里的袁麥晴是怎樣的。
向陽巷的女孩子只要讀完初中能認識字,家里幾乎不會再送她們讀書了。
鎮上實習的老師問我,「麥晴,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希望雨季快過去,我家的麥子今年能有個好收成。」
老師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人這一輩子很長,不能在十幾歲的時候,就望到頭了,你要好好讀書,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
也許老師跟向陽巷的每一個女孩都說過同樣的話,可只有我當真了。
后來,我以鎮上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即使這樣,我父母也不愿意讓我繼續讀書,「你只是個女孩子,我送你讀書,是要賠錢的。」
他們寧愿把錢送到麻將桌上,也不肯用在我身上。
我冷靜地跟他們分析利弊,「你們要是讓我讀了,我以后會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欠你們的錢,我都會還的,我還會幫襯弟弟。
「老師把高一的學雜費免了,要是我每年都能拿到獎學金,不用多少錢的。
「我每個月從家里帶點咸菜,你們只需要給我三百塊生活費就行了,可以嗎?求求你們了。」
等老師來家里游說,他們才勉強點頭。
讀書在別人家里是很簡單的事,對于我來說卻很難。
沒有傘的孩子,才會努力奔跑。
我要離開這里,離向陽巷遠遠的。
我又怎麼會留在離向陽巷很近的武漢?
陳澈沒有等到想要的答案,眉毛擰成了麻花。
他開始跟著我一起學習,我學多晚,他學多晚。
「老子也要去北京。」陳澈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嘴里嘟囔不清。
「你說什麼?」我偏過頭看他。
他慢慢悠悠地睜開眼睛,「我說,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懂嗎?」
空曠的教室里面,我們大眼瞪著小眼,誰也沒說話。
我張了張嘴,一個音節都發不出,左手偷偷擱在怦怦亂跳的心臟上,面上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看書。
陳澈輕哼一聲,得意揚揚地指著我的耳尖,「你怎麼了?」
我用余光悄悄瞄他,陳澈揚著下巴,凜冽的眉眼一瞬間柔和了許多。
「同桌,你要好好學習。」書頁翻動的聲音掩蓋了我聲音里的慌亂。
陳澈聽進去了,往后的每天他就像打了雞血似的,恨不得把每一科的教材都啃到肚子里。
百日誓師大會那天,陳澈作為進步最大的學生代表上臺發言,所有人都在注視他,他單手握住話筒,眼神堅定看著我,「袁麥晴,高考加油,我們一起加油!」
全校一片沸騰,班主任上臺趕人,「我讓你給其他同學鼓鼓勁,不是單獨給一個同學鼓勁,趕緊滾下來去辦公室寫檢討!」
陳澈寫完檢討回來,看到我桌子上被撕碎的筆記,笑容僵在了臉上。
「誰弄的?」陳澈惡狠狠地吼了一聲,嘈雜的教室立馬安靜了下來。
「老子問誰弄的!」
他紅著眼睛,渾身充滿戾氣,跟平常和我相處的模樣截然不同。
「我……我……」柯小藍旁邊的男生惶恐地站起來。
陳澈攥著拳頭要過去,我拉著他的衣角,不讓他走。
再堅持幾天就好了。
「我是不是說過,誰欺負袁麥晴就是跟我作對,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嗯?」
陳澈安分太久了,我都忘記了他還可以這麼兇。
寂靜的教室出現了柯小藍的聲音。
「你為什麼總護住袁麥晴?」
陳澈一秒也沒多想,「不然護著你嗎?」
原來這就是被偏袒的感覺。
真好。
我灰蒙蒙的高中生活遇見某人,就像梅雨季的麥子遇見光,被溫暖照亮,才可以溫柔生長。
高中畢業,我們成了準大學生。
班級聚會,班長組織我們一起補辦 18 歲成人禮,盡管那時候我們已經成年了,青春迎來散場,可誰也沒有缺席。
同學們要玩真心話大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