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情說虛假卻也足夠真實。
我只知道我愛裴昭,而他也永遠別想離開我。
至于他是愛我還是已經無法接受身邊沒有我,或許我不需要知道答案。
現在的裴昭比當初還卑微,他顫抖著,嗓音沙啞。彎了他筆直的脊背,對著戚承明卑躬屈膝。
「請你告訴我她在哪?」
戚承明吸了口氣,問:「你是因為可憐她?」
裴昭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麼?」
「大概是因為我愛她。」
大概,大概,這就夠了,人不能太貪心。
我在忍不住睡著前見到了裴昭,他站在病床前,眼睛通紅,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向他招了招手,裴昭沒有立即走過來。他深吸一口氣,蹲下身子,捂住了臉。
我今天忘記涂口紅了,所以我對著裴昭招招手。
「幫我把口紅拿過來。」
裴昭乖乖照做,甚至挑了很久。
我才發現他竟然知道我用得最多的色號是牛血紅。
我抹完口紅問他:「我好看嗎?」
裴昭就笑,他從來不會咧著嘴笑,太夸張了,一看就是裝的。果然,他嘴上說著好看,眼淚卻流下來了。
「有這麼丑嗎!」
「沒有。」他拉著我的手,「是我眼里進沙子了。」
我知道自己什麼樣子。
骨瘦如柴,眼窩深陷還都是淤青。因為癥狀嚴重,所以身上有很多紅色的小點點,代表著我的皮下出血很嚴重。
我的盔甲已經遮掩不住我的病容,干瘦的腦袋,蒼白的面皮。偏偏有著一張血一樣的紅唇。
不倫不類,甚為恐怖。
也就戚承明會不遺余力地夸我好看。
他夸張到收走了病房里所有的鏡子,生怕我看見自己真容。
可是電子產品都是會反光的啊,我又不是瞎子。
裴昭站在我的面前,他還是那麼俊朗,那麼高大。
我又困了,陷在柔軟的被子里昏昏欲睡。
那人吻了我的眼角,淚珠滴到了我的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麼都沒發現,你病得這麼嚴重。」
我舍不得離開這人間。
夜深人靜時有人來拜訪我。
和戚承明吊兒郎當的瀟灑不同,這是個襯衫扣子一定要扣到第一顆的嚴肅男人。
但他們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叫我姐。
「骨髓配對失敗了?」
他點點頭。
「是我沒用,姐。」
「不關你的事,都是命。戚家三個男丁就你最刻苦,去戚氏吧,好好輔佐承明。你們是兄弟,不該那麼生疏。」
戚承澤突然抬起頭。
「姐,你是不是覺得我讀書讀傻了?」
我被他逗笑了:「有點。」
戚承澤也笑。
「我知道姐想要什麼,戚承明想獨霸戚氏,不可能的。」
他站起身為我掖了掖被角:「你會好起來的,姐。」
戚承志不成大器,戚承澤戚承明無論誰想繼承戚氏都必須拿到我手里的股份,所以我的遺囑是關鍵。
大概誰都不能輕易放下權利,戚承明即便去做了骨髓配對都不愿意拉我一把。
可是我要活下去,我必須活下去。
我對著這個鮮少謀面的弟弟笑道:「合作愉快。」
他將是戚承明最強勁的對手。
「合作愉快。」
6
裴昭搬進了醫院,開始貼身照顧我。裴月尤其不滿,在她看來我這個老女人死掉簡直就是為社會做貢獻。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發泄不滿的方式只有大吼大叫。
就算是私立醫院特護病房也禁不住她這麼折騰,隔壁病房的已經出動保鏢請她安靜點了。
我低著頭笑,我要是裴月不僅不會鬧還會上趕著關心。畢竟是一個將死之人,有點良心的都會向著她。你動作越大,別人越覺得你不懂事。相反的,暗搓搓的惡心,才是在對方心口上動刀子。
可惜裴月太單純,不知道殺人誅心這個詞。
可是我知道。
我每天下午都會流鼻血。
我就這麼看著裴月氣鼓鼓地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拉扯著裴昭的胳膊,讓他不要管我。然后兩眼一翻,鼻血就順著嘴唇滴在身上。我望著驚愕的裴昭,一臉失望。
裴昭果然慌了神,讓人把裴月帶回去,不準讓她靠近醫院一步。
他取了濕巾,細致地給我擦臉。
我拉住他的手腕,于是裴昭停下動作,不解地看我。
「乖,先擦臉。」
我仍舊是笑,和以前一樣。裴昭特別討厭的那種,因為看上去好像我是掌控全局的操盤人,而其他人只是棋盤中被操控的一子。
這種被人安排好的無力感讓他特別厭惡。
但是現在,裴昭順著我的笑也露出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