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起被子。
「好累,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戚承明不知道我有多耐心,多能布局。但凡是我想要的東西沒一個能逃脫,包括這條命。
5
臨近中秋的時候我讓戚承明以我的名義給裴昭送了一盒月餅。
和往年一樣,親筆寫了信送給他。
只不過今年的月餅是戚承明做主去店里買的,我已經沒有精力像往年一樣費盡心思研究那些花里胡哨的餡料和外觀。我能做的只有寫一封信告訴他,我很好,往后的日子希望他快樂。
戚承明問我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我病重,非要拐彎抹角地讓他自己來找。
戚承明撇嘴:「他也真沉得住氣,天天就在公司大門口等著,合著還以為能堵到你呢。」
裴昭的性子就是太沉著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主動出擊。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白血病晚期,最多還有三個月可活。
等他開竅,追著戚承明問我的下落,說不定我的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我叮囑戚承明:「記得和他說我死了。」
戚承明點點頭,拿著月餅盒去找裴昭。我打開電腦,無比期待裴昭的反應。
往年中秋是裴昭難得會準時回家的時候,他骨子里是期待家庭的,所以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裴昭很重視。他甚至會去菜市場轉一圈,挑兩個想吃的菜,別扭地遞給我。所以盡管不怎麼喜歡我做的月餅還是會老老實實地坐好了,和我一人一個。在陽臺倒兩杯茶,一點一點抿完了。
月亮很圓,我和裴昭并肩坐著時會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
他看見月餅盒子眼睛一亮,我猜他一定在想:看吧,戚瑤光這個女人終于憋不住氣了,她來找我了。
她是愛我的,完完全全屬于我,無法背叛,無法離開。
所以就算戚承明一副臭臉,裴昭還是欣喜地摩挲盒子。他知道那里面有我寫的信,每年都一樣,毫無新意。
他是雀躍的,乃至于有些急躁地抓住了戚承明的胳膊。
「她人呢?」
戚承明不耐煩地揮開了他的手。
「死了。」
裴昭愣住,差點沒拿住月餅盒子。他不可置信地再次抓住戚承明,提高了語調:「你說什麼?」
「我說她死了。」
戚承明字正腔圓,言辭激昂。看著裴昭一副丟了魂的樣子,冷笑出聲。
「事到如今你裝什麼深情呢?你不是討厭我姐討厭得要死?人活著的時候不屑一顧,死了反而念念不忘。我告訴你,看上你是我姐倒霉,不過你放心,她以后不會再纏著你了。」
裴昭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似乎在回味著戚承明的話,最后失神地呢喃。
「我沒有。」
他抬起頭:「我沒有討厭她,我只是討厭我自己。」
裴昭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騙我的對不對,我知道我對不起瑤光,要打要罵都可以。但是生死不是小事,不能拿來開玩笑。你是她弟弟你不能咒她死的,她還那麼年輕,她說她要和我白頭偕老的,她怎麼能死呢?」
戚承明大概是看不下去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暴躁地點了根煙,不再看裴昭,轉身出門去了。剩下裴昭一個人抱著月餅愣愣地站在門口。過了很久,裴昭突然發狠地把包裝盒撕開,一個接著一個把月餅塞進嘴里。
雖然同樣是手工,但一看就是精品包裝。怎麼可能是我包的呢,怎麼可能有我的味道呢。
裴昭哇一聲吐了出來,他靠著門框,先是把頭埋進膝蓋無聲流淚。然后是以手掩面大聲地哭泣著,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喊我的名字。
他揉了揉眼,發現了盒子里的信。
不同于以往百年好合這種傻兮兮的話,今年我寫的是:希望裴先生往后余生幸福安康,我很好,不要再想起我。
裴昭突然回過神,開車追了出去。
目的地還是戚氏,戚承明像是知道他要來,早早在那等著。兩輛黑色的車就這麼對峙,誰也不服誰。到底還是裴昭先下車,他有求于人,早就沒了當初的傲氣。
如同八年前,裴月病危那天。
裴昭也是這樣,低著頭,把姿態擺到極低。卑微地把手掌貼著膝蓋,眼眸里有決絕也有絕望。
估計是來之前做過功課,以為有錢人都是變態。
我吻了他的鬢角,我說從今往后你都是屬于我的。
我從不相信愛,我爸娶我媽之前也說過只愛她一人,后來還不是遍地飄彩旗。
可是我相信習慣。
誰能說結婚十年,彼此之間的愛意還沒被柴米油鹽消磨殆盡。可是習慣會緊緊維系他們,只要連接夠深就永遠無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