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總真是日理萬機,請你吃頓飯恐怕還得搖號。」
我彎著唇,口紅的顏色過分濃了。裴昭皺眉,抽出紙巾抹去了些。
「我不是來了?」
我哼哼地笑,戳著他的胸口。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因為裴月回來了對嗎?八年不見,你們兄妹也該好好敘舊的。」
裴昭像是有些生氣,但是我從來不看他的臉色行事。他的惱怒在我這就像打在棉花上,連回彈都沒有就消失了。
他走進廚房,把菜一一端出來。
「吃飯吧。」
我慢條斯理地嚼著魚肉,不敢眨眼,生怕眼淚掉下來。
我說裴昭,我們分手吧。
2
裴昭捏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向我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他知道的,我愛他入骨,怎麼可能輕易放手。
有多少個夜里我撫摸他寬厚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呼喚他的名字。可留給我的只有一個固執冷漠的背影,我把手插進他漆黑的發間。施虐一般將發根往外扯,讓他知道如何迎承他的金主。我不是時時刻刻都那麼好脾氣,可以笑語盈盈看著他一次又一次拒絕我。
裴昭仍背著我,我沸騰的血液重新冰冷。而后松開手,頹然地裹緊被子。
在一起八年,我說過很多次分手。但無一例外,不超過一個星期就會有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每天八點準時停在裴昭公司的門口。搖下車窗,我盯著面無表情的裴昭彎了唇角。
他只知道我折毀了他的尊嚴,卻不知我無數次把自己放進塵埃里,自尊全無。
「又發什麼瘋?」
我低聲笑出來,看著面前顆粒飽滿的白米飯有幾分失神。
大概再過不久,我就吃不上它了。
「這次是認真的。」
我望著裴昭,他仍舊是嚴肅的表情。像是看著一個使用卑劣把戲企圖獲得一點關注的小丑,吝嗇地施舍一點憐憫。
「我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今天晚上我就會搬出去。」
裴昭終于動容,眉毛輕微上挑,連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都睜大了些。
「恭喜你裴昭,你自由了。」
我走到他跟前,彎下腰,輕聲道:「跟裴月結婚的那天,我會送上份子錢的。」
裴昭待著沒有動。
「走好。」
我聽見他從喉嚨里壓抑出的聲音。
裴月搬了進來,我很久之前見過她一面。那時候的裴月發色枯黃,整個人消瘦得如同裹著皮囊的骷髏架子。少年人本該清亮的雙眸里死氣沉沉。唯獨見到裴昭時會迸發一點光彩,她摟著他,親熱地叫哥哥。
她才十八歲,即便病入膏肓,依舊美得讓人心顫。
那是一種柔弱,純潔,讓人忍不住想呵護的感覺。
我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氣質,裴月半死不活掛著營養針的時候我正在商場大殺四方。為了一個度假村,強拆了一個村。
補償數額壓得極低,很多人背地里罵我不得好死。但裴昭從來不說我冷血,他跟我如出一轍。我們才是一類人,他怎麼會愛上小白花一樣的裴月呢?
現在我真的不得好死了。
針孔攝像頭傳回來的畫面尤為清晰,裴月窩在我最愛的絲絨沙發上,裴昭為她洗了一盒草莓。貼心地去了蒂,然后把最紅的挑出來,一顆接一顆喂給裴月。
我有點不高興,裴月甚至沒有脫鞋。
尖尖的靴子底踩在藍色沙發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這可是我為數不多和裴昭有美好回憶的地方。那時候我重感冒,整個人昏昏沉沉。裴昭摟著我,耐心地哄我吃藥,也會唱不知名的搖籃曲看著我入睡。
大概是裴昭那樣的人天生就喜歡小意溫柔,他們已經足夠強大需要有人依偎在肩膀。而不是一個處處壓了他一頭,會涂著鮮血一般口紅的女人。
裴月說她不喜歡這個沙發。
裴昭大概是想到我可能一個星期后會殺個回馬槍,所以猶豫了片刻。
「過段時間哥哥帶你去挑家具。」
裴月甜甜地笑。
「哥哥真好。」
戚承明推門進來時我還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
畫面里裴昭剛剛洗好澡,頭發還滴落水珠,完美身材看得人想尖叫。
他下意識去拿床頭柜的水杯,但那里面是空的。我不在了,也就沒有人時時刻刻在他床頭放一杯水,供他隨時取用。
裴昭不知想到什麼,氣憤地把杯子砸到了墻上。
戚承明說我變態。
「你有病啊,二十四小時偷窺人家生活?」
我笑笑。
「不止呢,還有私家偵探。他不在家的行蹤我也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