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斐唇角微揚:「是,我知道,你父皇仍然不肯死心,還想著從我這里收集情報帶回去,再和晉國打一場仗,把丟掉的城池再收回去。」
他仍然稱楚皇為「你父皇」,想來是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我舒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也沒什麼立場指責陸斐。
畢竟,我也不是真正的元嘉公主這件事,我到現在都沒告訴他。
我思考了好久,忽然又意識到一件事:「你書房的暗格中,怎麼會有東南一帶的兵防布陣圖?」
這話一出口,房中的氣氛凝滯了一瞬。
我縮了縮脖子:「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你要殺我滅口嗎?」
陸斐無奈地笑了一下:「我與你,可是要生死相依的,殺了你,我怎麼辦?」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又重新開口:
「這一局,我籌謀了整整三年,圖的就是那個位置——傳言說的沒錯,我的確狼子野心,覬覦皇位。」
我有些詫異,但其實也不太詫異。
畢竟如果我處在陸斐那個位置上,老皇帝不喜歡我,兄弟姐妹們也對我冷嘲熱諷,我大概也和陸斐一個想法。
他輕輕嘆了口氣,俯下身,把臉頰貼在我肩窩處,低聲道:
「我并非他的兒子,而是已故長公主的獨子。他對自己的親姐姐懷著見不得人的心思,用計殺了我爹。我娘病逝后,他還要用同樣的方式,再殺我一次。」
聲音里染著一絲很淡的頹氣。
燭光蜿蜒過來,落進他眼底,晃出難得的冷清和脆弱。
我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遍體生寒:「你的腿,是他們故意的?」
陸斐輕輕點了點頭。
「我也不算全然騙你……當初我在戰場上被人暗算,從馬上跌落,雙腿經脈寸斷。
是阿七為我找來了孟神醫,他熬煮藥湯,讓我日日泡在里面,又替我一寸寸接好斷裂的經脈,直至半年后,我才能下地行走。」
他說這話時,語氣不疾不徐,仿若云淡風輕,我卻能從寥寥數語中,聽出當時的萬分兇險。
我伸出手去,默默環住他勁瘦的腰身。
「盈枝,對你有隱瞞,是我的錯,你可以罵我、打我、同我置氣……都沒有關系。」
他說著,語氣里多了幾分澀然,「但,不要離開我,不要不喜歡我。」
外頭風雪更加凜冽,雪粒打在窗紙上,又有風聲卷過,草木寸折。
而屋內,黃銅籠中燃著炭火,暖意彌散,漸漸烘烤出冬日曖昧。
我吸了吸鼻子,覺得心軟得化作一團霧氣,只好更用力地抱住他:
「那你要保證,以后不許再騙我,有任何事都不許瞞著我。」
「……好。」
香爐里有裊裊煙霧飄出,若有似無的甜香繚繞過來。
「還有一件事。」
陸斐有些意外地看著我:「什麼?」
我伸手,一點一點解開他身上被融雪浸濕的大氅,然后是玄色錦袍,嵌玉的腰帶。
「你一直在騙我,每次都是我累得要死……」我在他肩上用力留下一枚牙印,「以后換你。」
陸斐笑了,他過來親親我的鼻尖,眼睛里波光流轉:「好,以后換我伺候夫人。」
13
后來,陸斐告訴我,孟神醫與他父親是從前故交,這次回京,本來就是被他請回來的。
「是因為簡貴妃的病嗎?」
陸斐瞇著眼睛笑了一下:「她那不是病,是中毒。」
原來是中毒啊……
中毒……
陸斐是怎麼知道的?
他似乎看穿了我心底的疑惑,笑笑地說:「盈枝真是單純可愛,當然是因為,毒是我下的。
」
我縮了縮脖子,總感覺他狀似溫和的笑容,看起來殺氣凜凜。
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我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之前被我找來的那些大夫的診脈結果,都是假的?」
「真的。」陸斐抱著我坐在他腿上,「是用了孟神醫給的藥,不然怎麼瞞過宮里三番五次過來的太醫呢?」
「那天我帶你去瞧孟神醫,碰上陸閔,然后他盛怒之下跑去砸了麗妃母親的首飾店,引得皇上發怒,斥責他和陸玟,都是你安排的?」
「是。即便你不刺激陸閔,我也會讓阿九另想辦法。」
陸斐笑瞇瞇地在我唇上親了一口:「夫人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慧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