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我戴好瓔珞,臉頰退開一點,細細端詳我面容,片刻后,忽然吻了上來。
濕潤溫熱的觸感傳來。
他唇齒間還有薄荷清冽的香氣。
一股奇妙的甜漸漸從心底蕩開,我整個人愣住,接著就聽到陸斐微帶歉意的聲音:
「抱歉,是我情難自禁,冒犯了公主。」
「不冒犯不冒犯。」
我回過神,趕緊闡明自己的需求:「其實,你還可以再冒犯一點。」
他看了我片刻,忽地勾了勾唇角,剎那間眼中如有光華綻開:「那還是不必了。」
7
在一個秋雨綿綿的夜晚,我抱著被子去敲陸斐的門,可憐巴巴地瞧著他:
「天氣漸涼,妾身身嬌體弱,夜里又常為夢境所困,每每心有驚惶,便憶起夫君之……」
陸斐深吸一口氣:「說人話。」
「陸斐,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定定地瞧著我,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縷翻滾上來的暗色,卻轉瞬即逝。
「公主上來吧。」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順理成章地與陸斐同床共枕。
他也會對我親一親、抱一抱,耳鬢廝磨,但卻從來不肯繼續往下進行。
有天夜里,我實在忍得難受,翻身坐起來,就要去扯他衣襟。
他卻一把按住我的手,搖頭道:「我已是命不久矣,不愿再耽誤公主。」
昏暗的燭光下,他躺在床上,墨發散亂,臉色蒼白,眼睛里倒映著粼粼波光,看上去有種脆弱的美麗。
我忽然想起。
白日里,我與陸斐在荷花池旁散步,他忽然找了個十分拙劣的借口支開我。
等我偷偷溜回去,正好看見他從唇邊收起染血的布巾,怔怔瞧著滿池開得正好的荷花。
片刻后,陸斐輕輕嘆了口氣。
回過神,我心尖一痛。
「……公主怎麼又哭了?」陸斐伸手把我散亂的頭發別到耳后,無奈道,「傳聞果然不屬實,公主這樣,怎麼能叫飛揚跋扈呢?」
隔著被淚水朦朧的視線,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溫熱的懷抱,和貼著我耳畔微微急促的心跳。
「陸斐。」我止住眼淚,揪著他衣襟問,「你真的會死嗎?」
陸斐沒有答話,只是偏過頭去,輕聲說:「睡吧。」
從前在青樓里時,我有個還算要好的朋友,叫香紗。
她大我八歲,在我剛開始學琴棋書畫時,她已經在陪客人了。
那時候我還小,偶爾也會想娘親,香紗告訴我:「你娘是個大美人,所以才能伺候那樣的貴人。」
我懵懂地看著她,香紗的眼神很復雜。
像是憐憫,又像是哀婉。
「可是她生下你之后,我偷偷溜進去看過,她渾身發青發紫,從頭到腳沒有一塊好肉。」
再后來,香紗也死了。
她死時身上還穿著一條桃紅繡百合紋的褶裙,是前幾天新做的。
她本來與我約好,要穿著這條裙子去看花朝節的燈會。
那天點了她的黃老爺心緒不佳,香紗觸了他的霉頭,被兩條野狗撕扯至死。
最后黃老爺賠了鴇母一匣金子,香紗的尸身被草草一裹,扔進了亂葬崗。
我甚至沒來得及見她最后一面。
而如今,這個離開我的人,又要換成陸斐了嗎?
我開始四處打聽,試圖找一位神醫回來,替陸斐治病。
都城中的大夫被我一位一位地請回來,然而診脈的結果都說,陸斐從前習武時本就身有暗傷,后來斷了雙腿,經脈逆行,引動了經年沉疴。
縱使已經重新接上骨頭,用盡好藥養著,所剩壽命也不過只有半年。
大夫走后,我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努力思考著下一步該去哪兒找人。
陸斐反倒很淡定,甚至有閑心逗弄我:
「成婚那日,公主說喜歡身強力壯的男子,我這樣的只能湊合著過。若我真的死了,離開前就為公主安排合你口味的良人,如何?」
我氣得咬牙,故意道:「好啊,我看阿七就不錯,等你死了我就改嫁給他。」
一旁的阿七馬上跪了下來:「屬下微賤之軀,萬萬配不上公主金枝玉體,還望公主收回此言。」
「……那你就陪著九皇子一起去吧!」
我又生氣又難過,咬著嘴唇,轉身就要走,結果剛邁了一步,就被陸斐抓住手腕,一把扯進他懷里。
他從身后抱著我,下巴抵在我肩頭,輕輕嘆了口氣:「是我不好,不該惹公主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