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斐又拿出藥膏來給我涂,并不經意問起:「只是量個瓔珞項圈的尺寸,怎會傷得這麼重?」
我胡亂扯了個謊:「冷月她一貫手勁兒大,能生提一頭牛的那種,平日里經常為我表演雜耍。」
然后過了幾日,陸斐便喚來管家,命他將冷月與寒星打發去外院清理茅房,另給我安排了兩個貼身侍奉的下人。
一個叫檀云,負責我的生活起居。
另一個叫阿九,負責我的人身安全。
我看了一眼阿九熟悉的五官:「你和阿七是什麼關系?」
阿九紅著臉,靦腆地笑:「阿七是屬下的哥哥。」
同為兄弟,一個見到我就冷臉,另一個竟然如此害羞。
我覺得好玩,多逗了阿九兩句,就見阿七抱著劍走進來,冷冷道:
「公主,殿下讓您去書房一趟。」
我甚感無趣,路過他時撇撇嘴,小聲道:「還沒你弟弟半分可愛。」
黃昏已至,我沿著長而曲折的回廊一路走到書房門口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門口兩個鐵甲護衛板著臉,未關緊的門縫間隱約有血腥氣透出來。
我心里隱約的不妙,在推開門看到冷月的那一刻達到巔峰。
她知道我并非元嘉公主,向來是看不起我的,見到我便眼角下撇,作出一副鄙夷不屑的姿態。
此刻卻仰面躺在地上,雙目圓睜,胸口破開一個血洞,看上去氣息全無。
我抖了抖,下意識抬眼去尋陸斐的身影。
他的輪椅與人一并隱在暗處,屋內只點著兩盞昏暗的燭火,光芒明明暗暗地跳動。
而他蒼白修長的手伸出來,一手握著一把滴血的長劍,另一手用布巾細細擦拭劍上的血跡。
接著輪椅骨碌碌滾過地面,他整個人來到光下,抬眼瞧著我,懶懶勾唇:「公主來了啊。」
我在轉頭就跑與跪下來將真相和盤托出中糾結了片刻,正要開口,就見他將那柄劍扔到了我面前。
我顫顫巍巍地撿起來:「你……你這是讓我自行了斷嗎?」
聞言,陸斐反而露出了驚詫的神情:「公主怎麼會這麼想?」
「那冷月……」
「哦,我喚公主來,便是為了她。」陸斐微微抬了抬下巴。
「她潛入我的書房,似乎想竊取什麼東西,被我發現,便用劍誅殺了她。聯想到前些日子,她打著為公主量頸圍的旗號,竟傷了公主金枝玉體,恐怕此人早已被陸閔收買。」
靜等死刑宣判的我愣住了:「啊?」
「陸閔雖知我命不久矣,心中卻仍覺不安,故而收買了冷月,試圖令她失手誅殺公主再嫁禍于我。未果后,又命冷月偷偷潛入書房,偷走我的信物,方便進行下一步構陷,好在被我及時發現,才免了大禍。」
陸斐不緊不慢地說完,抬眼瞧著我,微微一笑:「公主覺得,我這番推論可有些道理?」
——一派胡言。
我連連點頭:「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陸斐似乎對我的認可很是滿意,出聲喚來門外的鐵甲衛,讓他們將冷月的尸體拖出去燒了,再將地面的血跡清理干凈。
我站在一旁,安靜如雞,不敢吱聲。
陸斐卻不肯放過我:「公主是否覺得,我手段太過殘忍?」
「怎會?」我干巴巴道,「冷月既然已被十皇子收買,若不殺她,恐怕死的就是我與殿下。我如今已是殿下的妻子,榮辱一體,生死與共,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楚。
」
其實我并不是被冷月的死嚇到的,從前在樓里時,那些被客人折磨而死的姑娘的慘狀,我也見過不少。
我只是忽然害怕。
倘若陸斐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元嘉公主,而是青樓微賤之身,他會怎麼做?
像殺冷月這樣果斷地殺了我嗎?
我正想著,就見陸斐從桌下取出一只錦盒,打開來,露出里面玉澤華貴的翡翠瓔珞。
他將那瓔珞取出來,沖我溫柔地笑:
「冷月既已生異心,想必那允諾的項圈是不會做好了。好在這些日子我為公主上藥,倒是目測了尺寸,命人定制了此物,公主不若試戴一下?」
陸斐叫我過去,我伸手欲接,他卻不肯:「公主低頭,我幫你。」
那只瓔珞用的是上好的紫色春翡,綴以均勻南珠串成的流蘇,晶瑩雍容,且與我脖頸的尺寸完全貼合。
我俯下身,感受著陸斐輕柔的動作,心頭酸楚又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