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放的歌,是橘子海的《夏日漱石》。
「我從遠方而來,踏遍整座城市,看神明墜落凡間,化為渺渺塵埃。」
我就在這樣迷蒙又浪漫的音樂聲里,問陸嚴:「所以陸老師,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呢?」
「大概是……我見你的第一面。」
他開著車,語氣沉靜:「那時候,你打扮得那麼夸張,站在講臺上跟我據理力爭,說是因為學校把課調到了周末,所以你們才會喝醉了跑來上課。」
陸嚴說著,低笑了兩聲:「那是我當老師后帶的第一門課,結果就碰到了這麼不好惹的小姑娘,生怕鎮不住你,就此搞砸我的職業生涯,所以印象深刻。」
他的語氣里帶著繾綣的留戀之意,把我也一起拖進回憶里。
我當然也很想念曾經那個乖張大膽的尤貞。
但我再也不可能成為她。
15
和陸嚴在一起后,我開始重新按時吃藥。
一年多之前,醫生開給我的那幾盒氟西汀,我吃得零星,所以到現在還剩半盒。
我捏著字跡褪色的病歷單,才發現那上面寫著,吃完藥要去醫院復診。
所以我瞞著陸嚴去了趟醫院。
陌生的醫生給我做了一系列檢查,然后拿著報告單通知我:「你必須要繼續按時服藥。」
那個瞬間,閃過我腦海中的念頭卻是——
果然,電影里所謂愛情能治愈一切疾病的論調都是騙人的。
我拎著一袋新開的藥,順著醫院的走廊往外走。這地方經歷了太多新生與死亡,有種腐朽中又見柳暗花明的奇怪氣息。
走到醫院門口時,我忽然停了下來。
灌木叢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過一陣,片刻后一只毛發亂成一團的小奶貓鉆出來,身上還粘著粘鼠板,支著伶仃的細腿沖我尖叫。
我就那樣垂著頭和它對視片刻,然后撥通了陸嚴的電話,告訴他,我撿到了一只貓。
陸嚴開車趕到時,我已經靠一根火腿腸和貓混得很熟了。
一雙熟悉的鞋子停在面前,我仰起頭,對上陸嚴驚懼擔憂的目光。
「尤貞……」他在我面前蹲下來,「你來醫院,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在小貓把亂糟糟的腦袋伸過來,頂在我手心蹭著,緩解了緊張的氣氛。
晃了晃手里提著的一袋藥,我小聲說:「藥吃完了,我只是來再開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起來像在忍耐著什麼,但最后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把小貓抱起來,放進手里提著的簡易貓包里。
一直到寵物醫院的診室外,等著小貓做檢查時,他終于輕輕握住我的手:「貞貞,我只是想你有什麼事能告訴我……我不想,失去你。」
他的掌心一片溫熱,甚至微微發燙,我沉默片刻,低聲說:「陸嚴,我只是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我無數次克制不住地去想,倘若我當初再獨立一點,再敏銳一點。
先一步告訴她,去追尋你的幸福吧,沒有關系。
是不是,她就不會以這樣慘烈的方式離開?
「你怎麼會是我的負擔?」陸嚴握著我的手忽然一緊,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有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正好,你今天撿到了一只貓。」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尤貞,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我一時沒有應聲,于是他的眼神里多了點沒有底氣的慌亂。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特別罪惡。
大學那會兒,陸嚴幾乎是我們學院所有女生心照不宣的高嶺之花。
他何至于如此卑微,難道僅僅是因為在和我談戀愛嗎?
「尤貞,你不用立刻給我答案,我可以等你的決定。」
正好這時候醫生抱著體檢完畢的小貓出來,陸嚴跟著他到那邊去說話。
我恍惚的目光追過去,看到他正俯下身,手指輕輕逗弄著蹲在窗臺上的小貓。
陽光穿過窗欞,從另一側打過來,勾勒出他清晰的輪廓。
好像他從來都是站在光下,沒有離開過。
16
我最終還是答應了陸嚴,搬過去和他一起住。
其實只隔著一條馬路,我東西也很少,搬家十分方便,行李甚至都沒塞滿陸嚴車子的后備廂。
他的房子在 22 層,有一整面朝南的落地窗,天氣晴朗時采光好到夸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