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走,反而走過來,輕輕抱住了我。
這個擁抱與白日里懸在空中時的感覺并不一樣,房間里沒有風,只有夏日悶熱膨脹的空氣,一片安靜里,能聽到陸嚴清晰的心跳聲。
他澀聲說:「尤貞,我不知道。」
我閉上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溫潤的、泉水般清冽的聲音,汩汩響在我耳畔:「如果那時候我就知道這件事,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找到你,抱住你,然后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
尤貞,這不是你的錯。
他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復著這句話。
我終于忍不住撲在陸嚴懷里,聲嘶力竭地、慘烈地哭了出來。
從他帶有強烈安撫意味的眼睛里,我恍惚間看到了許多過去的畫面。
一瞬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小學時,有一次放學回家,我怎麼也找不到我媽,鬼使神差順著樓梯一路往上,來到七樓的天臺,看到她正站在天臺邊沿,一邊抽煙一邊望著云朵發呆。
我不知所措地叫了一聲「媽媽」,她回過頭,縹緲的眼神劃過我臉頰,好像又一瞬間落到了實處。
她笑著對我說:「貞貞,你爸爸不讓我抽煙,你不要告訴他哦。」
我說好,下樓的時候,她一直牽著我的手,問我:「貞貞,你喜歡爸爸嗎?想和他一起生活嗎?」
「當然了!」
九歲的我用力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怔然間,我感到陸嚴的指尖輕輕落在我臉頰上,擦掉了眼淚。
下一秒,一個溫熱的吻就落在了那里。
「尤貞。」他鄭重其事地說,「我也一直喜歡著你,現在你抓住我的手,我帶你去未來,好不好?」
14
這天晚上,陸嚴就留在我家。
他 188 的身高,蜷縮在狹窄的沙發上,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我想把床讓出一半,卻被陸嚴很紳士地拒絕:「你睡吧,我現在還不困。」
不知道陸嚴幾點才睡著的,但第二天我醒來時,他已經起床了。
家里的窗簾被完全拉開,陽光燦爛地照進來,地板和窗戶都被擦得干干凈凈,桌子上的煎蛋和牛奶甚至還冒著熱氣。
聽到動靜,他轉過頭,目光沉靜地望著我:「尤貞。」
我怔在那里,一時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事實上,在我的印象里,陸嚴這個人可以用不食人間煙火來形容。
他的身上總是縈繞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清冷氣質,也不怎麼愛說話,搭配那張好看的臉,就烘托出恰如其分的疏離禁欲感。
但此刻,他帶著新做的早餐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我好像又被他一瞬間拽回了煙火繁茂的人間。
我坐下來,沉默地開始吃早餐。
陸嚴輕聲說:「尤貞,不在一起也沒關系,但我想照顧你。」
「但我不想欠你人情,陸老師。」
我吃掉最后一口煎蛋,抽出紙巾擦嘴,然后抬眼看著他,扯了扯唇角:「所以,我們還是談戀愛吧。」
陸嚴黯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像是落在人間的星星。
可我的生命里,還會有星星嗎?
我不知道。
重逢后的第三個月,我和陸嚴終于談戀愛了。
他開始更頻繁且正大光明地來接我上下班,周姐每次看到我們都笑瞇瞇的,倒是林旭心有不忿,在公司里散布謠言,說我傍上了一個開凱迪拉克的有錢男人。
「真是沒見過世面,凱迪拉克也有不到三十萬的車啊。」
我把這事當做笑談講出來后,陸嚴倒是冷哼一聲。
我笑著,用腳尖鉤著小腿一晃一晃:「陸老師,禁止凡爾賽。」
事實上我并不在意任何外界的評價,在那個早晨,下定決心和陸嚴在一起之后,他就成了我搖曳人生中唯一的浮木。
但陸嚴很在意,第二天下午他就專門開車過來,拎著兩大兜奶茶,給全部門的人每人送了一杯,感謝他們對我的照顧。
周姐趁機跟大家科普:「小陸跟尤貞還是我牽的線呢,看到年輕人甜甜蜜蜜的,真好啊。」
陸嚴站在那里,外形出眾,氣質絕佳,雖然眉眼間有幾分疏淡,仍不掩風貌。
這樣的人,當然不可能只單純地和「有錢」聯系起來。
于是林旭的謠言不攻自破。
下班后我坐陸嚴的車回家,告訴他:「其實沒必要浪費這些錢,我根本不在意他們怎麼說。」
「可是我在意。」陸嚴低聲說,「貞貞,其實是我更需要你,更離不開你。」
他的情話說得無比自然,又格外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