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陸嚴有沒有相信,但他也沒有再問,只是如往常一樣,把我送到馬路邊,陪著我買了菜,在門口和我告別。
「晚上早點休息,明天要蹦極。」
他清凌凌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絲溫柔的繾綣,「尤貞,明天見。」
「……明天見。」
其實我是有一點恐高的,然而和陸嚴并肩站在蹦極的山臺上時,心情卻有種超乎尋常的平靜。
高臺距離地面有 50 米高,下方是一整面鏡子般的湖泊,探頭往下看時,甚至能感受到輕微的眩暈。
我才看了一眼,就被陸嚴抓著手腕拉回來:「小心點。」
工作人員走過來,在我們腰間綁上繩子,我偏頭看著陸嚴,忽然勾起唇角:「陸老師,你說如果繩子忽然斷掉,我們這樣,算不算殉情?」
我已經很久沒有叫過他老師。
陸嚴眼睛里的波光動了一下,輕聲說:「算。」
但一時之間,我竟然分不清楚,是湖水還是他的眼睛更澄澈。
工作人員嚴肅澄清:「女士,我們的繩子很牢固,是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意外的。」
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真是可愛。
在跳下去的前一秒我還在笑,然而失重和瀕死的感覺接踵而至,連將要出口的尖叫都被卡在喉嚨里。
劇烈的風聲里,我聽到陸嚴模糊但莊嚴的聲音。
「尤貞,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我閉上眼睛:「陸嚴,我也好喜歡你。」
山岳巍峨,湖水遼闊,散布在天地間的陽光沒有盡頭,萬物中,只有擁抱的陸嚴和我,還有融在風里的眼淚分外渺小。
在生死未知的前一刻,陸嚴終于抱住了我。
被拉上去后我什麼也沒說,但身體輕飄飄的,好像踩在云里。
有那麼一瞬間,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活在煉獄般的現實里。
陸嚴牽著我的手往山下走,繞到后面時,我才發現小路旁那扇破敗的木門是虛掩的,有個小男孩正貓著腰從那里鉆進來。
我甚至有閑情問了他一句:「聽說當初有個研二的漂亮學姐跟你表白。」
他怔了怔:「……是有,但我沒有答應。」
原來如此。
我們到停車場時,前面有對男女在吵架。
那好像是一對年輕的情侶,女人搖著頭說自己不想上去了,男人很兇地過去扯她的衣擺,一邊拽一邊罵:「專門打車過來的,你說不去就不去了?」
女人尖叫:「我們分手!」
男人面目猙獰地揚起手:「分手!老子喊你說分手!」
像是從溫軟的夢境驟然跌落現實,我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快步跑過去,擋在了那女人的面前。
男人惡狠狠地看著我:「滾開,少他媽多管閑事!」
「尤貞!」
陸嚴追過來,把我和那女人一起護在身后,嗓音冰冷:「打女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當著警察的面動手!」
他比那男人高出大半頭,對方的氣勢一下子就軟了,罵罵咧咧地離開。
我轉過頭去,那女人哭著跟我道謝。
她很年輕,很漂亮,但有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松開她,搖搖頭:「沒關系。」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著,后視鏡里倒映出我蒼白的臉,陸嚴不時擔心地望向我,看上去好像想問點什麼,又不敢開口。
車在馬路邊停下,我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忽地轉頭看向陸嚴:「你要不要跟我回家看看?」
夏日陽光熾烈,我與陸嚴并肩穿過老小區的樹蔭,光影明明暗暗地從身上掠過,然后驟然涼快下來。
昏暗的樓道里吹著幽冷的風,陸嚴跟著我上了五樓。
我讓他坐在沙發上,然后從舊茶幾的抽屜里取出一份報紙,遞給他。
那已經是兩年前的報紙,但頭版頭條的字眼還是很清晰:「男子因妻子提出離婚而殺人分尸,目前已被警方逮捕。」
陸嚴怔在那里,片刻后,他猛地抬眼向我看過來。
我慘白著一張臉,閉上眼睛,任由眼淚蜿蜒淌下。
「陸嚴,這個被分尸的人,就是我媽媽。」
12
在我從小到大的印象里,爸爸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他不抽煙不喝酒,但也一直沒賺到什麼錢。我媽風風火火了二十多年,家庭工作兩頭跑,硬生生靠一己之力挑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
她也把我教得很好,所以我跟她的關系,比跟我爸親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