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為什麼懷疑副人格,原因也很簡單。
既然顧醫生能守口如瓶到這個程度,為什麼陳落當時會那麼準確地知道宋清桓最關鍵性的催眠治療時間呢?
還有誰最希望主人格消失呢?
宋清桓仿佛明白了什麼,眸色深暗濃稠,下頜線繃得很緊。
「你詐我?」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置可否:「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報復,你要的從來都是代替主人格,占據這具身體。」
「你錯了。」宋清桓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散漫地笑了,「我要的不只是這具身體。」
他慢條斯理地走進至我跟前,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我條件反射地掙扎,卻被他攥得極緊。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俯身且聲音壓低:「還有你。」
我眸光頓住。
他的唇似有若無地擦過我的側臉,喉間溢出低低的音節:「你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嗎?」
「什麼時候?」我呼吸微微地有些急促。
他笑了笑,貼著我耳畔輕聲地道:「就是我第一次送你玫瑰的時候。」
我身體一顫。
忽地抬眼看他:「那你為什麼要和陳落在一起?」
「我借陳落的手消滅了他沒錯,但他當時并沒有徹底地消失,他憑著那殘存的一絲意識,還想著回來找你。」
宋清桓面色波瀾不驚,語調亦是:「所以我和陳落在一起,斷絕了他最后的一絲念頭。」
我呼吸一下變得困難,仿佛有把刀在心尖上或尖銳或鈍地刺著傷著:
「所以你一開始就想好了用陳落來為你擋刀,步步為營,讓我相信你是為了報復我,之后又編造出自愿地消失,徹底取代主人格,后來見我有所懷疑,便帶我去看了那部電影,半真半假地試探我能否接受。
」
「你總是為自己準備好了所有退路。」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那現在呢,你的退路又是什麼?」
13
「如果我說沒有呢?」
宋清桓眉目收斂,眼眸專注深邃,目光不像先前那般散漫、淡漠。
「琦琦,我和你之間,其實決定權一直在你手上。」
我無言地望著他,眼里明晃晃的不相信。
他微怔,而后慢慢地垂下眼,聲音淡淡地道:
「我知道你現在很恨我,也不愿意再相信我,但我并不后悔除掉他。愛上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和他不能共存,如果我不動手,消失的就是我。」
他頓了頓,抬眼看我:「我不想消失。」
目光碰撞的瞬間,我清晰地看到有什麼在他眼底深處燃燒。
「明明是我的出現幫他走出了妹妹溺水的陰影,明明我對你的愛不比他少半分,明明我也是宋清桓,憑什麼我應該被治愈呢?」
我的目光顫了顫。
「琦琦。」宋清桓喉結滾了滾,眸光深深地望著我,「這些天,我們很合拍不是嗎?」
我依舊沒開口。
「難道你對我沒有一點動心嗎?」
此話一落,我沉默了很久,攥了攥手心,開口時聲音異常地平靜:「沒有。」
他氣息驟沉。
我迎上他晦暗的視線,一字一頓:「我自始至終愛的都是他。」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臉色慘白。
我沒有回避他的眼神:「你說你愛我,你真的懂什麼叫愛嗎?你明知道和陳落在一起對我會造成多大的打擊,你還是做了。我無法指責你尋求生存的本能,但我現在也無法原諒當初跟我悔婚、肆意傷害我的你。」
宋清桓立在原地,張了張唇,卻什麼也沒說。
似是想到什麼,他聲音喑啞而低沉:「你這些天對我的好,只是為了在婚禮那天報復我當初悔婚?」
我與他對視,看清他眸底浮現的脆弱,微微地撇開頭: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宋清桓一怔,緊抿的嘴唇微顫,身形也有些不穩:
「我這些天之所以順著你,對你好,都是刻意取悅你、迷惑你。我還故意跟你提起我想要在海邊舉辦婚禮——」
「別說了。」宋清桓聲線粗啞得不像話,眼睛慢慢地紅了。
我平靜地繼續:「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在婚禮那天拋下你,在你最幸福的時刻刺激你的精神,讓他能回來。」
話落,房間內陷入一瞬的死寂。
宋清桓微垂著眼,看不清表情,身形異常得挺拔。
我淡淡地說:「包括我現在對你所說的一切,也是為了——」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已經被按著肩膀重重地抵在墻上,異常兇狠的吻落了下來,我沒有掙扎,沒有嘲弄,沒有尖銳,平靜地任他發泄。
不知過了多久,宋清桓略微僵硬放過了我的唇,頓了頓,臉埋在我頸窩。
濕熱的液體一顆一顆地滾落。
很燙。
燙得我心尖顫了顫。
深吸口氣,沒什麼表情地推開他,語氣很淡:「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這張臉我就會想起他。我不想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他已經回不來了。」
他定定地望著我,忽地彎了下唇,自嘲的笑。
「你走吧。」我說。
......
回國后,我按部就班地工作,閑下來就去旅游,日子充實而滿足。
我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宋清桓了。
好像也不算,我每天都能在窗邊看到樓下停著他的車。
半開著車窗,看不見臉,但車里煙霧繚繞,偶爾還能斷斷續續地聽見幾聲咳嗽。
我媽有一次撞見了,吃飯的時候仿佛不經意地提起:「小宋那孩子最近學會抽煙了。」
我平靜地道:「大概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吧。」
「其實——」
「媽,我跟他不可能了。」我很認真地說。
「我知道你擔心我,怕我和他相互喜歡卻彼此錯過。但我們之間的隔閡太深了,有太多無法跨越的東西,他傷害過我,我也傷害了他。可有些事是無法用傷害抵消的,只能靠時間遺忘。」
我媽看了我很久,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微微地嘆了口氣。
可我沒想到,遺忘來得那麼快。
我剛旅游回來,我媽打電話告訴我,宋清桓出了車禍,腦部受到重創,失憶了。
老實說,我第一反應就是宋清桓在自導自演。
直到我趕到病房,看到宋清桓腦袋上纏繞著的那一圈圈紗布,還有他看向我時疑惑而疏離的眼神,我有些不確定了。
14
「你就是宋清桓的女朋友?」一道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側目,這才發現病房里除了宋清桓和張純之外,還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
此時她正微微地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我。
掃了一眼張純,他用口型示意我看手機。
張純給我微信發了好長一大段話:
「陳琦姐,就是這個女人撞了老板,賠了錢還不夠,還想把自己賠給老板!她太纏人了,總打擾老板休息,我就告訴她老板有女朋友了。所以......這段時間可不可以拜托你假扮老板的女朋友啊?」
還連發了三個跪地乞求的表情包。
我挑了挑眉,抬頭便和宋清桓的目光相撞。
他穿著病號服靠坐著,唇色淺淡,看起來蒼白、消瘦了很多。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對張純和那個女人說:「你們先出去吧。」
張純不必多說,女人卻異常得聽話,只是經過我身邊時,壓低聲音道:
「雖然你是他女朋友,但你們沒結婚,就代表我還有機會。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病房頓時安靜下來。
宋清桓目光遠遠地望著我,神情淡漠而疏離。
我垂了垂眼:「我不可能假扮——」
「抱歉,他們是騙你的。」
我和他同時開口。
我微微地蹙眉。
宋清桓神色一怔,有些無奈:「那個女人是張純的表姐。他們想撮合我和你。」
「撮合我和你?」
「嗯。」宋清桓直直地望著我,眼眸深邃寂靜:「他們說你是我的前女友。還說——」
他頓了頓,不緊不慢:「我很愛很愛你。」
像電流躥過,我目光一顫,避開了他的視線。
「這幾天我聽張純大概講過我們的事,也自己翻看了之前主人格的記錄本,本以為你對我應該是厭惡至極才對,今天見到你之后,我忽然確認了一件事。」
我莫名地有些緊張:「什麼?」
宋清桓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沒什麼。」
怔神間,護士拿著藥過來,很麻利地幫他拆紗布,用酒精棉給他傷口消毒。
結果酒精棉剛碰到傷口,他就蹙起了眉,發出「嘶——」的一聲。
抬眸看我,似乎真的很疼。
我下意識地走近了一步。
這時護士愣了一下,有些驚訝:「前些時候幫你換藥的時候,你旁邊的那個男生都嚇得腿軟不敢看,你卻一聲不吭,怎麼現在傷口要結痂了你反而開始疼了?」
說著護士像是意識到什麼,突然掃了我一眼,有些意味深長:「看來是因為陪在身邊的人不同。」
我一愣,反應過來,臉上竟微微地有些發熱。
臨走的時候宋清桓叫住了我,語氣很淡,我卻莫名地聽出了一絲期待:「這周你還會來看我嗎?」
我脫口而出:「這周末要去出差,下周一調休。」
宋清桓低低地笑了笑,極為自然地安排了下次的見面時間:「好,下周一見。」
回到家我還一直有些恍惚,直到我媽把我的思緒拉回:「小宋真的失憶了?」
我淡淡地說:「嗯。」
今天見到的宋清桓確實很不一樣,淡漠有禮、疏離有度,就像是主人格和副人格性格的融合。
我媽卻意有所指:「你和小宋之間也不知道是孽緣還是情緣,結了兩次婚卻還沒結成,說要遺忘還真就來一個失憶。」
我微微地一怔。
想到什麼,瞇了瞇眼:「媽,你跟我說實話,你上次有沒有把我說的話告訴宋清桓?」
我媽眸光閃了閃,開始打哈哈:「那個,你三舅媽的二姨父叫我過去打牌,晚飯就不回來了哈......」
......
真就挺奇怪的。
這兩個月,我保持著和宋清桓每周見一次的頻率,見面了也不尷尬,反而有很多話聊。
如果換作是失憶之前的宋清桓,這種和諧的場面大概率不會出現。
而且我和宋清桓之間的進度也挺快的,自從宋清桓出院之后,他時常約我一起出去。
我們有時會去騎行,風卷起的熱浪一層一層地鋪在臉上,我們征服一個又一個的上坡下坡,有時會去露營,但一般情況下是他負責食材,我負責吃。
所以有一天他送我回家,在我家樓下吻了我的時候,我竟然沒有一絲的意外和不適。
吻了將近五分鐘,我微微地喘息著癱軟在他懷里,指尖無意識地、緊緊地攥住他的深色襯衫。
車的后視鏡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我的口紅已經被吻掉,本就是緋色的唇瓣,此刻愈發瀲滟。
「本來不想那麼快的......」宋清桓下巴抵著我的頭發蹭了蹭,嗓音低啞,「至少要看完電影。」
我懶懶地抬眸,有些漫不經心:「什麼電影?」
他卻沒再說話了。
但很快地我就知道是什麼電影了。
宋清桓選了個天氣很好的周末,開車帶我來到了電影院。
又是一部文藝愛情片。
似乎還是上次那部電影的續集。
大致內容是:女孩發現「哥哥」其實是「弟弟」后,最終還是忍受不住內心的譴責,覺得自己背叛了哥哥,下定決心和弟弟分手,結果弟弟出了車禍,大腦遭受重創失憶了,女孩當然選擇不離不棄。
主角的演技相比上部更加嫻熟,導演在結尾設置了一個懸念,最后也沒明說弟弟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只是電影里弟弟還保留著之前的習慣,算是暗示。
宋清桓來帶我看這部電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電影片尾曲響起的時候,很多觀眾還在討論劇情,宋清桓拿出一束嬌艷欲滴的玫瑰,向我走來。
燈光傾瀉而下將他的五官籠罩,朦朧的一層,卻顯得眉眼格外深邃。
「其實我那次車禍真的挺嚴重的,再晚幾分鐘送去醫院,很可能就沒命了。」
他盯著我的眼睛;「昏迷之前,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見你一面。
」
我眸光一顫,喉嚨似是被堵住了般,說不出話。
他卻頓了頓,問出了和上次相同的問題:「琦琦,如果你是電影里那個女孩,你會原諒弟弟的欺騙嗎?」
我望著他看了很久。
其實我該生氣的。
可我只要一想到,差一點,差一點就永遠見不到眼前這個人了,心里又什麼氣都沒有了。
想到這里,我深吸口氣,心里的糾結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釋重負般的輕盈。
彎了彎唇,也給出了和上次一樣的答復:
「結尾女孩不是和弟弟在一起了嗎?」
(完)
作者:枝枝為只只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