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旁邊的豬在轟隆隆叫,哼唧哼唧就像要死似的。
吵得人心煩意亂。
我媽想起什麼,恨恨唾了一口:「今天太著急了,應該讓巧巧把豬草割完再把她沉下去的!活那麼多,煩死了。」
我被推出了房門。
我根本吃不下任何一樣東西,巧巧在我臨走前,曾經說等我回來給我熬一點新鮮的蘑菇粥,讓我等著。
我一直期待著見面,卻沒想到再見面是這樣的情況。
家里的大黃夾著尾巴頭縮在草垛里發抖。
我太怕了,走過去使勁把它扯出來,然后使勁拖著繩子讓它跟我一起去。
7
我們這個村子是個巨大的圓,珍珠一樣的圓。
據說以前這是個很大的珠池,里面養著上好的蚌珠,還被作為貢品上貢過呢。
越往村里面走,就越安靜,這幾年村里的年輕人為了掙錢,好些出去打工了。
剩下的都是些游手好閑的光棍和村溜子。
最里面也是最中間就是村里祠堂,祠堂中間就是養珠女的女井。
祠堂門口跪著三個斑駁的珠女石像。
據說是按照實物雕刻的,這幾個成功的珠女對村子有貢獻,才破例讓她們進了祠堂。
慘白的月光下,手電筒照過去,我心一下抓緊了。
媽呀!
這幾個石像的臉都爛了,眼睛位置是全白的,白森森一片!
我嚇得渾身一顫,平時兇得要死的黃狗子秤砣一樣砣著屁股,死活不肯前進一步。
就在這時,我聽見有輕微的水聲,是巧巧!
8
我心里一下又有了勇氣。
我一把抱起狗子,咬牙往里面走。
用狗頭使勁推開衰朽的木門,吱呀一聲在圓形的祠堂回蕩。
我挺直僵硬的脊背,先喊了一聲:「巧巧。」
這時身后的木門「吱呀」一聲緩緩復位,「砰」的一聲關上了。
祠堂安靜極了,只有很小聲細碎奇怪的水聲。地上到處是混亂堆積的落葉。
最前面突出的地方就是女井,帶著濃濃的說不出的腥香味。
這個女井,從我記事起,就聽過無數回。
我覺得跟個活尸池沒區別。
以往村里求珍珠,誰家沒有往里面放過珠女?
但成功的,這百來年,屈指可數。
其他的女人,放進去,活的,死的,半死的,泡脹的,淹死的,沒有一個能成功。
女井里的水漆黑如墨。
但井水打出來卻是清亮的,就像女人的眼淚,一到晚上,在月亮下看又成了血紅。
用手撥水,水也不是一般的嘩啦啦聲,而是像女人的嗚咽聲。
所以才叫女井。
據說女井有個最大的禁忌,不能晚上往井里看,說是會看到死人。
現在井里有動靜,是巧巧嗎?
我又大著膽子叫了一聲:「巧巧。」
這回我聽見了一聲「嗯」。
就像是從鼻腔發出來的,委屈極了。
我一下不那麼害怕了,忙走過去,更大聲叫:「巧巧!」
里面傳來水聲,我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巧巧,你別怕,我來帶你走的。」
我對蓋著的井口說:「我現在有錢了,這學期我都沒吃午飯,生活費都存著,我還拿了家里的錢……我把大黃也帶來了,不行它還可以賣點錢。你別怕,我馬上就來撈你了。」
9
井口上了古鎖,每一家輪流值守。
上一次我家守井時嫂子死了,井被封住基本廢了。
不過我媽悄悄去配了鑰匙。
我一手拖著狗,然后去開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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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鎖滑膩膩的,帶著鐵銹味和說不出的臭。
大黃此刻整個狗都是僵硬的,竟然尿了我一腳。
死狗!
我顧不得它,使勁去推厚重的井蓋,一點一點,窒息的異味撲面而來。
我看向井里,井里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巧巧呢。
我剛叫了一聲巧巧。
只聽身后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呀,是我們的文化人彬子啊!彬子,你在這里干什麼啊?」
我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竟然是村里幾個無賴光棍,為首的叫大智。
我有些慌,萬一巧巧被看到那就麻煩了。
「我沒事,我遛遛狗。」
大黃夾著尾巴使勁往我懷里鉆,我按住狗頭不讓它亂動。
「遛狗?」
光棍大智呵呵一笑:「在這里遛狗?你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嗎?」
「……祠堂,是養珠女的地方。」
「知道什麼叫珠女嗎?」
「珠女就是有珍珠的女人。」
大智勾了勾唇。
「不是有珍珠,是做珍珠的。你太小不懂,哥哥教你——選好的女人放進去,好好『喂』三年后挖出來,女人外面會結出厚厚的包漿,就像巨蚌的殼,這種女人就是珠女。她們肚子里的貨就是珍珠。」
我當然知道的。
那時候活生生的珠女掛上墨斗線暴曬三天,堵住嘴巴,然后從側面用鈍桃木刀慢慢切開切口。
最后用骨釘將身體徹底掰開。
里面就全是一顆顆漂亮圓潤而又價值連城的珍珠。
我親眼見過嫂子是怎麼被取珍珠的,那時候,傻了幾年的她忽然不傻了,還會說話。
她說:「彬子,你來,你給我個痛快吧。」
我不敢,嫂子看著我慢慢笑了:「彬子,你也是幫兇。」
我說我不是。
嫂子咯咯笑了一聲,然后咽了氣。
直到這時,采珠的族公和我爸才發現她肚子里還有個沒成型的嬰兒。
族公面色大變,立刻叫大智他們去請地師。